蒋英姿
一
雨露告诉我,她已经把我发给她的贫困学生资料全部挂到博客上了。我登录到她的博客,11个贫困孩子的简历、生活照、家庭背景、父母近况都历历在目。让我惊喜的是,孩子们的情况介绍后面都有热心人跟帖。他们承诺,每学期资助这些孩子200元至700元的生活费。
雨露是广州一家证券公司的职员,国庆长假时和同事来安化山区旅游,不料一场暴雨把他们挡在半路上。当时我和两名同事正下乡回来,“拾”了他们,带回乡政府,并在食堂简单招待了他们,尽了地主之谊。
雨露对南金的山水特别感兴趣,也对我们的工作感兴趣,说我们下乡简直就是旅游,太幸福了。我们都觉得好笑,这个城里女子显然不了解山里人的生活。我们告诉她,山里人的生活没有景色那么美,村民们靠种几亩薄地,生活非常贫困。有的孩子因家贫上不起学,小小年纪就不得不辍学外出打工。她很惊讶,说现在实行九年义务教育了,都不交学费了。我说虽然不交学费了,生活费和学杂费还是要交的。山里的孩子上学都得住校,住校要交住宿费、生活费,还有交通费。一个小学生每一学期至少要1000多块,一个中学生一学期要2000多块。这对于山里的贫困家庭来说,绝对是个天文数字。
雨露问,地方政府不是应该帮助这些可怜的孩子吗?我说,我们也有这方面的专项资金,但是因为地方财政不富裕,数额非常少。贫困的家庭又很多,无异于杯水车薪,解决不了问题。雨露是个热心的女子,她要我提供几个贫困学生的资料,说她回去后发动周围的人资助他们。我喜出望外。
利用一个月的时间,我和同事走访了全乡十多个村寨,将11个特困生的家庭情况和照片整理好发给了雨露。雨露的动作更快,一天时间就把这些孩子的资料全部贴了出来。
我一张一张地点击着孩子们的照片,发现了一个现象,那些看上去漂亮可爱的孩子,人们似乎更乐意捐助。一个叫英敏的大眼睛白皮肤女孩愿意捐助的有4个人,捐得最多的一个是700元,一共有1400元。还有一个叫智辉的机灵可爱的小男孩,得到3个人的捐助,1000元。另外的孩子,200元至400元不等。但是,有一个叫戴佳苗的女孩子却没有人捐助。
二
我问雨露,为什么戴佳苗没有人捐助?雨露笑着说,你先仔细看看她的照片吧!我便仔细地端详她的照片:宽宽的脸,黑黑的皮肤,小眼睛小嘴巴,却长了个大鼻头;头发稀而黄,个子矮胖;衣服又是深色,看上去有些老气横秋。我想雨露要我仔细看照片,是怪我没把她拍漂亮点吧。但天地良心,比起戴佳苗本人来,这张照片上的她已经好看多了。
雨露问我,找到原因了吗?我说:找到了,她的确长得不好看。雨露说:不是这个原因,比她长得更不好看的两个学生不也有人捐助了吗?
可是除了长得不好看,我再无法从照片上找出其他原因。便对雨露说:有什么问题你跟我说吧。
她说:你看看她的家庭照片。
孩子们的家庭照片是我和同事按照学校老师提供的学生基本情况,步行几十里山路找到他们家里拍下来的。戴佳苗的家庭照片被我取名为“杂草丛生的家”。一栋有四间房的木屋,只装好了两间,其他两间敞着。厨房就设在堂屋里,杂草长到了堂屋门口。戴佳苗的爸爸原来是个司机,日子过得不错,可是他出了一次车祸,轧死了一个人、伤了一个人,家里就败落下来了。房子被失去理智的受害者家属拆得七零八落,她父母为了躲债,常年不在家里,戴佳苗和70多岁的爷爷相依为命。
“你没注意到堂屋里桌子下面放着一堆啤酒瓶吗?还有,门口有很多野草。”她提醒我。
我注意到了。当时拍照片的时候就为了刻意表现野草,我站在大门正前方取的景。可这有什么问题呢?
“我的同事认为这家人不值得帮助。第一,他们太懒了,家里长了那么多的草也不拔掉。就算大人没空,她自己也10多岁了,就不能把自己家里弄得干净、整洁一点吗?第二,这家人的生活并不差。从他们堆在桌子下面的酒瓶子的数量可以看出。”雨露说。
我感觉脸上火辣辣的,为自己的失职。我说:“你把她撤下来吧!是我考虑问题太不周到了。”
雨露便把戴佳苗的资料从网上撤下了。
三
一个月后,雨露把资助款全部汇了过来。我和同事去了学校,10个受到资助的孩子都很高兴,因为他们的杂费和生活费大多没有交清。老师代表他们感谢我们,我说是一些远方的朋友捐给他们的,希望他们好好学习,长大了成为有爱心的人。我还建议受资助的孩子给资助他们的好心人写信,汇报自己的学习情况,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。气氛正热闹时,我看到一个小女孩悄悄地退出了教室。


